1998年,一個對大部分的人來說不怎麼特別的年份,除非你是高三的學生。 一般人是12月31日跨年,需要參加大考的學生是在8月底跨年,日曆還是同一本,制服上不過多了一條線,身份從學生頓時變成考生,一字之差,咫尺天涯,學生是有人權的,考生是沒人權的。全世界都會忙著提醒你:離大考的倒數計時正式開始,你還不唸書嗎? 八月最後一個返校日,站在臺上的老師帶著嚴肅的表情宣告:「高三生應該開始好好替自己想想」,模擬考這個曾經以為很遙遠的詞彙,如今已經現身行事曆,看得見而摸得著。 到了補習班,另一種老師在黑板前張牙舞爪的恐嚇:你們是用舊課本最後一屆的聯考生,如果這次沒有考上理想的學校,等於過去三年全部白費,要用一年時間讀三年書,會輸得很慘,不要把重考列入考慮…… 幾乎所有人都告訴你,反正先考上大學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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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重要的事情。大學是青雲、是龍門、是有著青翠樹的高崗、是流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甚至有人會跟你保證,University就是由你玩四年,只要你能擠過這個窄門…… 嗯,對,窄門。 不要露出疑惑的眼神,雖說20世紀末大學的入學難度大為下降,不過在20世紀末的最後幾年,大學聯考這道門還是會刷掉四成左右的考生,門雖然沒以前窄,也還沒到「條條大路通大學」的程度。 高三不是懵懂無知的稚嫩,也不到看盡世情的老成,想反駁長輩指點的未來,卻發現自己瞭解的太少,最後只能悻悻然沿著大人鋪好的路往前走,穿過這個門就是大學,至於那裡是怎樣的風景,誰知道,一切都是聽別人說的。 差不多在這個時間點,職棒熱潮已經退去,報紙也不再鉅細靡遺地報導每一場比賽,然而早起的我翻翻報紙尋找戰績欄仍然是不變的習慣,同時也很習慣的從底下往上找那支球隊。 金冠軍是屬於兄弟的,金殿軍則是屬於三商的,即使在這一年兄弟躺在戰績表的最下面,這種感覺仍然不曾稍減。 1998年的兄弟真的躺在最下面,而且戰績很慘烈 CPBL官網截圖 開學沒幾天,我決定偷偷去看一場球,對於即將來臨的高三生活做一點小小反抗,跟家裡說要試聽哪個補習名師的數學課,實際上卻是去球場。 學生的本分是讀書,然而當預見眼前展開的世界盡是一片慘白的時候,會想抓緊最後一絲色彩也是理所當然的。 到今天我還記得那一天走在高雄市街頭的感覺:在20世紀末,九月的高雄在太陽下山以後會有一點點涼意。狹窄的南臺路不時有機車呼嘯而過,我時而走在騎樓裡,時而走在馬路上,穿過已經開張的六合夜市,在走過華園飯店以後突然感覺到一陣不真實的寧靜。 理論上只要有職棒比賽就應當熱鬧非凡的立德球場靜靜矗立在微暗的天色裡,幾乎沒有什麼比賽正在進行的氣氛,如果不是水銀燈正亮著,也許我會以為自己記錯了比賽時間。 我買了門票穿過入口,循著鼓聲引導走過長廊,走上觀眾席的同時正好看到和信的打者把球擊向三壘,眼見就要變成安打的時候,三壘手化成一條藍色閃電,飛撲攔下這一球快傳一壘將打者刺殺出局。 我就站在那裡看著那個三壘手用一種「不過就是個稀鬆平常的守備」的神氣拍拍衣服,大腳掃平壘包附近的紅土,在白色主場球衣正面下方,一個斗大的紅色5號映入眼簾。 是林琨瀚,難怪嘛。 難怪什麼? 難怪能接得這麼輕鬆流暢,在我的印象裡,沒有什麼球是林琨瀚攔不下來的,雖然他現在站在三壘,不過他是我心目中三商永遠的游擊,沒有之一,即使鷹俠或是魔拉也無法取而代之。 我找了個地方坐下,拿出英文課本,一邊看球一邊看書,其實兩邊都沒有太看進去。
通往立德棒球場的交叉路口,水銀燈柱是非常明顯的路標 Photographed by my hTC U12+ 1998年,三商已經變了顏色。 當然,老虎還是藍色的老虎,只是如果把1992年到1994年這段時間的三商陣容當成最深重的海軍藍,那麼1998年的三商就和球衣一樣,已經從深藍化淺藍。 兩相對照之下,哥雅、康雷、鷹俠、涂鴻欽、黃武雄、陳明德、陳正中、黃世明、藍文成、許錫華、鄭幸生、蔡生豐、林振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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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現在讀起來仍然朗朗上口的名字,要嘛不是換了一件球衣,要嘛就是已經離開現役,也許是站在一壘、或是三壘,也可能是堅守著球場外的某個新工作崗位。 在那些年,我們一起看過的三商虎野手只剩下林仲秋、林琨瀚和徐整當,投手只剩下翁豐堉和劉義傳。當然,我知道還有童琮輝,他很高,很好認,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站在三壘。 是的,三壘。 你可能會想問,又是三壘,到底誰在三壘? 那我會跟你說,誰在一壘……咳咳,對不起,這個段子有點老了。 言歸正傳,不是三壘站了兩個人,而是因為他現在穿著綠色的制服,3號還是3號,就是和別人一樣,換了個顏色,或許該說「還好沒有換到別的聯盟去」,不過這種心情是很複雜的:你希望他打得好,碰到三商的時候,又希望他別打得這麼好。 就在我試著把英文裝一點進腦袋的時候攻守已經交替,站在投手丘上的人換成郭源治,他已經順利處理掉前兩個打者,現在要面對林琨瀚。 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年的第一棒巧克力曾經在1993年以58次盜壘榮登國聯盜壘王寶座,不過不重要,在那時候,日職百勝百救援的天王巨星和國聯前盜壘王的對決並不足以吸引球迷進場,說句不好聽的話,連讓一個高中生放下課本都辦不到。 林琨瀚在打擊區裡稍微踩平紅土準備打擊,這樣一看才發現他比記憶中整整壯了一圈,隔著球褲都能感覺到結實的肌肉線條,郭源治對他投了幾球,最終被他打出二壘方向的快速滾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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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二壘手防線形成安打。 我做出一個小小的勝利手勢,看著林仲秋站上打擊區,在那瞬間,熟悉的三商虎好像又回來了。 突然之間,捕手接到郭源治的投球以後向彈簧一樣地跳起來,那顆球一下沒握穩從他的手上溜出去又接住,此時我才意識到林琨瀚盜壘,等我看向二壘的時候,林琨瀚已經在拍褲子了。 二壘有人,林仲秋打擊,情勢一片大好,接著郭源治再投,林仲秋出棒,棒子發出有點低沉的擊打聲,似乎打中了棒頭,球乘風飛入九月的夜空裡,我慢慢站了起來……接著看到左外野手小跑步迎上來在外野中段接住這顆球,三人出局,攻守交替。 如果早個五、六年,這一球可能會飛到場外,然而現在只能飛到外野中段。 是的,熟悉的三商虎又回來了,就連攻勢會驟然而止這點也復刻的如此完美,令人不禁想為之嘆息。 如今的立德棒球場已經不再有過去的樣貌 Photographed by my hTC U12+ 我並沒有看完整場比賽,差不多六局左右就要到補習班下課的時間,即使用小跑步,八點半也是離開球場的最後極限。 三商在六局的攻勢有了個好開頭:巧克力安打進佔一壘,靠著二棒觸擊抵達二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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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展現前盜壘王的實力再盜上三壘,打擊又輪到林琨瀚,我站在階梯口看著打擊區,是有點捨不得離開。雖然現在一分落後,不過很可能下一秒就追平了。 投手丟了幾球,林琨瀚抓準來球出手卻沒打好,球噴到天上,非常高……但是並不深遠,在球落下來以前我就已經離開觀眾席,沒有把這一球看到最後。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在隔天報紙看到比賽結果,也許這球有萬分之一落地的機會,但不管怎樣,我實在不太想看到這顆球掉進手套。 隔天起床,我透過報紙知道三商又贏了一場比賽,也順便發現郭源治想挑戰連勝失敗,至於六局的得分欄掛著一個0,代表那一球沒落地。太陽仍舊升起,季賽仍舊進行,三商仍舊存在,而學生還是學生,在完成一次大冒險以後,考卷還是會照樣發下來。 又是一場平凡無奇的比賽,至少在那個當下我是這麼想的。 畢竟在這一年,職棒諸般動盪漸漸平息,甚至可以說平靜得像一灘死水。 臺灣大聯盟高薪挖角中華職棒十八羅漢已經是去年的事,震撼棒壇的簽賭案報導也越來越少,球賽當然還在打,也只是還在打的程度,中華職棒不再是全民關注的焦點。雖然前一年時報鷹解散,不過那是有事解散,大概沒人會覺得還有其他球隊會退場,除了少數人以外,大家都相信職棒會繼續打下去,就像相信中華職籃會繼續存在一樣。 而還剩下來的球迷大部分都和我一樣,習慣性地翻閱報紙看看戰績欄,也許也習慣性地去球場,零零落落、三三兩兩。 在球季結束以後,我很自然的放下每天翻體育版的習慣,只有星期天要抄一週大事的時候才會翻翻報紙,所以直到一月底我才從聯合報上看見林琨瀚跳槽的消息,那甚至不是一篇獨立報導,而是順手寫在聲寶太陽報導之下,寫著「聲寶太陽可望補進從中華職棒跳槽的林琨瀚」短短幾個字。 大概一個星期前幾乎全隊都減薪的三商虎僅有林琨瀚因為打出破格成績獲得加薪,然後下個星期就告訴你他要脫下虎袍換新裝。 現在想來,幾個月前在立德球場的那個回眸,就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林琨瀚穿著三商虎球衣在立德球場比賽的身影,命運經常會在沒有預期的時候丟來一個驚喜或是驚嚇,而且在你接住的當下,總是不知道手上拿的是個驚奇箱。 林琨瀚在中日OB戰的守備連續圖 照片提供:飄揚在夜空中的藍絲帶 在所有的虎將裡,我對林琨瀚抱著最特別的感情,原因無他,我是從這個人身上認識到什麼叫職棒。 在職棒初期,各路英雄好漢無不是頂著響噹噹的名頭進入職棒,我會說我尊敬林仲秋、欣賞涂鴻欽,卻很難對林琨瀚用上這類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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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個在職棒第五年才突然閃亮登場的新人告訴我什麼叫「新秀」,也開始學習什麼叫對新秀要有耐心。 在林琨瀚加入職棒前兩年,其打擊表現說一句很不客氣的就是「基本出局數」,雖然他在第一年的三振四壞比達52比26,也就是平均被三振2次就可以拿到1次四壞保送,已經可說展現出不錯的選球,不到.250的打擊率還是讓他距離聯盟平均上壘率有很大一段距離。 在這段時間裡,林琨瀚主要擔綱的是一、二棒的任務,在兩年750個打席裡有超過500個打席擔任開路先鋒,剩下來的200多個打席幾乎都在二棒。 現在想起來,把一個上壘率低於聯盟平均的打者放在一棒實在是件很神奇的事情,不過在1990年代,一個跑得快又會助攻的球員通常就是放一、二棒,即使他好像不太會上壘也是一樣。那是一個打擊率統治一切、進階數據都還在雲裡霧裡的年代,離某些球評突然知道有WHIP然後整天抓著這個數據像念經一樣不停複頌大概還有六、七年的時間。 林琨瀚投入職棒的時候是26歲,在這一年,三商的主力球員都接近或超過30歲,現在的職棒隊大概二軍的每個相對位置都已經有接班人選,在開放高中生選秀以後,有些球隊更直接開始準備下下一個世代,那在當年呢…… 在當年,我想不要說是球迷,就連球隊都覺得夾到碗裡就是菜,就算要請新人也要等到球員真的不能打了再說。這一方面是因為當年職棒隊對於預算抓得很緊,另一方面也真的是聯盟草創,沒人知道什麼叫職棒,大概以為職棒的世代交替跟中華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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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力打到不能打了自然會有新人從業餘冒出頭。 是說的有點遠了,回到林琨瀚吧。 當年的虎迷就這樣看著林琨瀚在打線上消磨一個又一個打席,化為他的養分。在進入職棒第三年累積超過1000個打席之後,在林琨瀚身上出現所謂「1000打席效應」。 1000打席效應是指打者在一軍打到接近1000打席的時候會出現戲劇化的轉變,這個效應在中職沒有二軍的時候尤為明顯,然而到今天也不是沒有接近的例子,比如說,去年在總冠軍戰大放異彩的郭永維可能就是1000打席效應的受益者。 林琨瀚突然從打線上的固定出局數變成有威脅性的強打者,打擊率從不足.250上升到.283,雖說從長打消失來看是有點懷疑他是拿長打換安打數,不過打擊率的上升仍然讓人欣喜,這般爆發性的成長等於告訴三商球迷,之前幾年的等待是有回報的。 由於林琨瀚從小兵變大將的過程我全程跟隨,對他的情感就特別深刻,「你最喜歡三商的哪個球員」這個問題對我來說,第一個答案應該是6號,第二個答案就會填5號,排在47、12、28、31、17之前。 而這樣一個球員在1998年底突然說跳槽去TML,嗯。 與其說有什麼感情噴發而出,不如說什麼感覺都沒有,就是腦袋一片空白。然後第一個浮出的念頭叫「錢有這麼重要嗎?」 18歲對錢這檔子事情,要說有概念,大概也僅止於概念。沒有庸俗到覺得錢才是一切,也沒有社會化到知道錢真的很重要,什麼退休、什麼轉職、什麼叫人兩腳錢四腳,對於還沒進社會的學生來說,是真的太遙遠了。 再過一陣子,愛恨交織的感覺才慢慢浮上心頭,在未來的好幾年裡一直徘徊不去。 林琨瀚突然跳槽對我最大的影響除了對TML更加厭惡之外,也讓我放下看戰績欄的習慣,打開報紙只會掃描一下體育版,如果有看到林仲秋的名字就讀,沒有就放下。當然,偶爾林琨瀚的名字也會出現在體育版上,不過……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林琨瀚必須是三商的林琨瀚,如果這兩者被拆開就好像都少了點什麼,就這樣,三商與職棒從1998年底開始離我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考卷和分數,還有等在面前的大學聯考。 下篇:我、紅5、三商虎:紀林琨瀚與我的青春時代(下)召喚虎迷!三商虎迷請到飄揚在夜空中的藍絲帶集合!想參與更多棒球討論?歡迎到大將軍豪洨專區-什麼都聊廢文區!,